1.4 路徑依賴 1. 物理定義 「路徑依賴」是一個社會科學名詞,英文是「path dependence」,現在已成為了一個常用概念。 根據《百度百科》﹕「路徑依賴是指人們一旦選擇了某個體制,由於規模經濟(Economies of scale) 、學習效應(Learning Effect) 、協調效應(Coordination Effect)以及適應性預期(Adaptive Effect)以及既得利益約束等因素的存在,會導致該體制沿著既定的方向不斷得以自我強化。一旦人們做了某種選擇,就好比走上了一條不歸之路,慣性的力量會使這一選擇不斷自我強化,並讓你輕易走不出去。」 換言之,「路徑依賴」是慣性因客觀的原因而強化了,這好比一堆星塵顆粒,因其不斷移動而互相碰撞,因互相重力而粘連在一起,構成岩石狀的天體,稱為「星子」(planetesimals)。星子繼續因踫撞和重力牽引持續長大,物質越多,重力也越大,在不斷自我強化之下,終於形成了星體。 以上這物理現象,也好比行人自然地踩出一條路徑,後人也就沿著路徑走,皆因不依路徑,路就比較難走。久而久之,路越走越闊,走的人越來越多,人們只能「依賴」這條路徑。這就是「路徑依賴」了。
2. 數學定義 正如前文所講,這過程可以用數學去作出表達,而從政治學的角度看,人們對權力的服從,也是一種路徑依賴。 清朝晚期,中國人口有4億人,但滿人只有105萬人,其中21萬是壯丁。而且,大部分的軍事力量、財富、文化力量,均落在漢人的手裏。但其實,這情況早在1864年,太平天國滅亡時,已經存在,但直至1911年,清朝方才滅亡,而且還是因為手握兵權的袁世凱叛變了,而且清室政府的處理政局手法拙劣,才會亡國。如果當時清朝有一個英明的君主,亦沒有像袁世凱這般厲害及服眾的野心家,清朝很可能會可苟延殘喘一段日子。 在十六世紀,英國、荷蘭、丹麥、葡萄牙、法國,都成立了東印度公司,以發展在亞洲的貿易業務。在十八世紀,瑞典和奧地利也成立了東印度公司。這些東印度公司的成立,本來只是根據一張由王室發出的專利特許狀,但它們可以自行聘請僱傭兵,以備在擴張業務時,假如和貿易國發生糾紛,可以不花國家的成本,自己花錢來戰鬥,保障公司的權益。 例如說,1696年,英國東印度公司在印度的加爾各答建造了Fort William,當時它是孟加拉王國,這王國臣服於蒙兀兒帝國。1756年,英國人想擴建Fort William,當時23歲的孟加拉王公Siraj-ud-Daulah向來不滿英國人的商業行為,覺得傷害了王國的利益,如今更加認為﹕你們是商人,修建堡壘幹甚麼?於是,他派出軍隊,將146名英國人統統抓起來,關在一個4.3公尺乘5.5公的狹小空間,翌日,其中的123名活生生的焗死了。這事件稱為「Black Hole of Calcutta」。 1757年,大英帝國的東印度公司將領Robert Clive(1725年至1774年)率領九百名英英軍,加上二千名印度軍人,在加爾各答城外的Plassey打敗了5萬名孟加拉王國軍人,英方只死了22名印度兵和傷了55名,英國人毫髮無損,對方則死傷五百多人。在和約中,英國東印度公司得到了250萬鎊的賠償,交了一半給英國政府。至於領軍的Robert Clive,1744年19歲時去印度,年薪只有5鎊,但在這一戰中,他得到了23.4萬鎊,相等於4.68年的薪水。此戰後,展開了英國逐步侵略、並且統治整塊印度次大陸的序幕 到了1805年,它駐在印度的軍隊已急增到了15.4萬人了。到了十九世紀,英國的駐印度軍隊只有5萬人,加上15萬名印度軍人,卻可統治有3億人口的印度。這統治一直到1947年,而這時,英國已打輸了兩次世界大戰,威望盡失。
3. 路徑的邏輯 以寫《槍炮、病菌與鋼鐵》成名的作家戴蒙(Jared Diamond)在2014年出版了《昨日世界—找回文明新命脈》(The World Until Yesterday: What can we Learn From Traditional Societies?)中,提出了一個問題﹕ 很多社會「老人不止可娶少妻,還可以擁有三妻四妾,而年輕男子則必須等到四十歲或者更老才能娶妻。很多社群都有這習俗,如東非的阿坎巴族(Akamba)、南美的阿勞坎印第安人、西非的巴剛族(Bakong)、西南太平洋的班克斯島民、北非的柏柏爾人(Berber)、西伯利亞的楚克奇人、婆羅洲的伊班人、加拿大拉布多省的伊紐特人、南非的科薩人(Khosa),以及澳洲多個部落的原住民。 「為甚麼部落年輕人不乾脆把那些好吃的東西搶過來,如骨髓和鹿肉,並跟年輕的、漂亮的女人結婚?為甚麼他們願意等到四十歲後?」 他並沒有就這問題給出完整的答案。其實箇中原因很簡單﹕ 如果年輕人食物和女人都搶過來,是不是當他們也老了之後,也被下一代的年輕人搶掉食物和女人?這在邏輯上,並沒有自相矛盾,因此也不失為一條有可能出現的「路徑」。 這正如在四川、安徽、湖北、陝西的某些地方的古時,也有把老人遺棄在陡峭的懸崖壁上的傳統﹕挖個很狹窄的洞,成年人甚至無法全面伸展軀體,把老人丟棄在那洞,任由自生自滅,這種洞就叫「棄老墓」,或「寄死窯」。 還有一種方法,就是在地下挖個洞,在洞周圍壘起磚頭和石塊,把老人送進去,兒女每天來送飯來吃,每送一次,壘起一塊磚,直到把坑完全封上為止。這叫做「瓦罐墳」,所謂的瓦罐墳就是在地下挖個洞,在洞周圍壘起一些磚頭和石塊,老人就在這個洞裡待著。 如果老人連命都不能保存,更加不可能保住食物和女人了。不過,計算之下,這對於所有人來說,並非一個最好的選擇,皆因大家都會寧願,少年打拼,中年至老年享福,這種生命方式,總比少年打拼兼享受,中年死亡為佳。所以,把老年人去送死,只有是在資源極度缺乏的情況下,方會迫不得已地出現。 說穿了,由中年人享有資源分配權的理由,可以舉出幾百個,例如說,中老年人擁有更多經驗和知識,而在滿足了基本溫飽後的長期生存策略,中老年人擁有的經驗和知識更加重要,例如應付天災,又或者是製造武器的能力。又例如,年輕人雖然擁有力氣和戰鬥能力,但中老年人擁有更強的組織力,因此,純粹由年輕人組成的軍事團體,打不過由中老年人負責組織,由年輕人負責戰鬥的軍事團體。 另一個理由,就是「路徑依賴」了﹕ 制度慣性一旦確立了,不易打破,這是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是,你打破了一個制度,不可能不去另建一套新的制度,即是新的「路徑」出來。這好比你把原來的路徑廢除了、從此不用了,那麼,後來的人該怎走? 他們不可能亂走一通,各人照各人自己開鑿的路徑走,這太辛苦了,成本效益划不來。再者,如果大家不走同一路徑,你走你的陽關路,我走我的獨木橋,這共同體也不復存在,社群也完蛋了。 對於戴蒙的說法,最划算的結果,當然是年輕人把食物和女人都搶過來,然後把這特權一直保持下去,直至自己變老、死亡,但這顯然只是一次性的行為,並不能成為一條有邏輯性、不自相矛盾的制度。這好比自己打造了一條一次性的路徑,然後封掉,從此禁止後面的路人所沿用。 總括而言,共同體的長期存在,需要建立路徑,但路徑必須符合邏輯,可供所有人行走,如果是只供你一人行走,就不能算是路徑了。
4. 既得利益 Christopher Sholes(1819年至1890年)是印刷商,也是政客,本來想發明一台用來印刷的排字機,後來卻和Samuel Soulé(1830年至1875年)、Carlos Glidden (1834 年至1877年)合力研發世上第一台打字機,並在1866年成功發明。這是失敗的發明,因此,Soulé和Glidden退出,商人James Densmore (1820年至1889年) 加入。後者的最大貢獻是改良了字母排列方式,由於左上方的6個字母是「QWERTY」,因以為名,中文則叫「QWERTY鍵盤」。這排列和今天流行的大致相同,最主要的分別是沒有了數目字「0」和「1」,由英文字母「O」和「l」代替。 一般相信,QWERTY鍵盤並非最有效的排列方式,皆因當年Sholes等人發明的是手動打字機,假如打字員打得太快,兩旁的字母幾乎同時彈出時,可能會卡在一起。相信老一輩曾經用過手動打字機的人,都遭遇過這情況。因此,Sholes等人故意把常用的字母分隔開來,以免被卡。 既然QWERTY鍵盤並非最有效率,因此,後來也有人發明了不同的鍵盤,例如由August Dvorak(1874年至1975年)發明的「Dvorak」,此外還有「Colemak」,則是QWERTY的改進版。然而,它們都不能取代QWERTY鍵盤的主導地位,縱是現時鍵盤已完全電子化,再也沒有「卡鍵」的問題,照樣也是無法擊敗QWERTY鍵盤。 有一說法是,它們雖然較為優勝,但優勝的幅度不足以令現有使用者放棄。如果我們把現有的使用者視為「既得利益階層」,皆因他們使用QWERTY鍵盤的熟練程度就是其專業知識,一旦放棄,意味其曾經用了時間精力來學習的成本化為烏有,這不啻放棄了其既得利益。 由於既得利益者同時也是鍵盤的最大買家,新加入者的數量必然比較少,因此生產商只有遷就既得利益者,主要發售QWERTY鍵盤。其後,當新加入者也習慣了使用QWERTY鍵盤,也就成為了既得利益者,所以新加入者的數量永遠也無法超越既得利益者……這循環將無限loop下去。 也有一種說法,說是反正大部份的打字員的速度有限,因此使用QWERTY或其他鍵盤,根本沒有分別。再說,現在也有少數人使用Dvorak和Colemak。這裏並不打算把這課題無盡地討論下去,總之,大家只要明白,路徑依賴構成既得利益,反過來,也可以說成是既得利益影響了未來歷史的走向,從而成為構成路徑依賴的力量,如此這般。
5. 死人尋舊路 我的姐夫很年輕便學會了駕車,但到了三十多歲,方才擁有自己的汽車。有一次,他開車到元朗,足足開了4小時,皆因他全程不上高速公路。後來我發現,基本上他很少上高速公路,原來他開的是年輕時的路徑,那時的高速公路很少,我笑稱他的駕駛路線是「死人尋舊路」。 死人尋舊路是慣性,又稱「惰性」,這在前文已經說過了。不待提,慣性正是路徑依賴,這好比條件很好的女生,往往在唸大學時已認識了男朋友,而這青梅竹馬的男友的客觀條件並不怎麼好,但由於這先佔優勢,很多時在畢業後,遇上了富二代,也不容易放棄原來的男友。這正是因為以往的歷史構成的慣性,這就是路徑依賴了。 2018年11月17日,歷史學家葛劍雄於江西南昌青苑書店作了一個講座,題為《我們應該如何對待歷史》,指出﹕「那麼到了今天,歷史起什麼作用?為什麼這些年來,習近平主席、中央的領導,一再嚴厲地批判歷史虛無主義,強調不許篡改我們的革命史、近代史、黨史,為什麼?同樣的道理,我們的歷史是要維護中國共產黨的政治合法性。」 這說法引來了廣泛的社會討論,我們且不去不同意見的討論泛圍,然而,歸根結柢,葛劍雄的說法正是基於路徑倚賴﹕今日世界倚賴過去的歷史而存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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