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說到「路費」這名詞，必然會泛起一個更基本的問題﹕路費付給誰？這也即是說，誰擁有這條道路的產權？

有關政治上的產權，是很複雜的概念，本系列有一本專書，專門討論。這裏只是就「路徑」這主題有關的部份來論說。

以一條收費公路來作比，它可能屬於一間上市公司，或者是一間有多位股東的股份制有限公司，路費並不完全屬於私人擁有，而是經過一輪會計處理後，才能按比例分配給各位股東。又或者是，公路需要維修和管理費，管理公司須得扣除了這些必要支出，方能把收入分發給股東。

中國的封建王朝，理論上，整個國家都算是皇帝一人的私有產權。可是，皇帝也不能任意妄為地處置國家的所有財產，而只能控制一部份。以漢朝為例子﹕田賦、14歲以上成年人的人頭稅、賣官鬻爵的收入、鹽鐵專賣的收入都歸國家所有。而土貢、山澤園池的出產、關稅酒稅的收入，都歸皇家所有。3歲至14歲以下未成年人的人頭稅，叫做「口錢」，每年23文，其中的20文歸皇家，3文歸國家。由於本書不是歷史書，所以也不用批判這政策造成了殺嬰現象。

又例如說，在一些主權屬於人民的民主政體，但過去一直存在著的君王仍然在位，例如英國，其產權應當如何定義呢？1997年前，香港是英國的殖民地，然而法制並不完全相同，英國雖然派出總督去作為當地的最高領導人負責管理，但是香港仍然有某程度的自治權，換言之，產權擁有者，即英國王室和英國人民遠在地球另一邊，這又該如何定義產權呢？

這些繁複的課題，本章並不打算處理，只是略提一提。在本書的範疇，大家也許只須記得，「道路是有產權」這基本原理，已經足夠。

2. 沒有產權的路徑

誰都知道甚麼是「知識產權」，可是，另一方面，也有一些知識，是沒有產權的，例如說，我們每天都會用到的，車輪、紙張、布匹、厠所、內燃機、剪裁衣服的方法、建築的基本原理等等，當我們使用其路徑時，均不用付出路費。這也正如中國的四大名著，《紅樓夢》、《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等等，

另一方面，宗教也是路徑。當然，你信奉宗教，可能花了錢，可是，這些錢並非花在宗教身上，而是花在教會身上，如果你信奉某種宗教，例如說，佛教吧，佛教有所謂的「居士」，全名是「在家居士」，音譯是「優婆塞」（upāsaka），女性則是「優婆夷」只是在家中修行，敲經唸佛，只完全不涉及教會，那是完全不用花錢的。

不丹、斯里蘭卡、柬埔寨均把佛教定為國教，也不用為這路徑付出任何代價。南美洲有一個國家叫「圭亞那」，2019年的人口是743,700人，其在1980年通過的憲法規定了它是一個共產主義國家：「蓋亞那是一個正在從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過渡的不可分割的、世俗的、民主的主權國家，應被稱作蓋亞那合作共和國。」但它卻不用向共產主義這路徑付出任何費用。

為甚麼會它們不用付出路費呢？皆因在今天，佛教、共產主義這些路徑已經沒有了產權擁有者，好比中國的四大名著、英國的《莎士比亞全集》、車輪、紙張、布匹、厠所、內燃機、剪裁衣服的方法、建築的基本原理等等，因此，也不用付出路費了。

3. 沒產權≠沒成本

有一點要記著﹕沒有產權不等於沒有成本。

像車輪、紙張、布匹、厠所、內燃機、剪裁衣服的方法、建築的基本原理等等，都是很多年來、很多人的共同發明，而在《脂硯齋重評石頭記》中寫有《紅樓夢旨義》，其中有一首名詩，講出了寫作本書時的辛苦情況﹕「浮生著甚苦奔忙？盛席華筵終散場。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夢盡荒唐。漫言紅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長。字字看來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尋常。」

佛教是由釋迦牟尼(西元前563年至483年)所創立，直至今天的二千多年間，期間不知有多少人花了多少錢，用了多少心力去傳教，甚至為此死亡，例如說，中國在北魏太武帝(408年至452年)、北周武帝(543年至578年)、唐武宗(814年至846年)時，均試過大規模禁止佛教傳播，由於這些皇帝的廟號或諡號都帶有個「武」字，因而稱為「三武法難」，或「三武滅佛」。

換言之，今日的佛教是有先人付出了大量本，方才建立了現時這局面，方有國家把這定為國教、有人可以安坐家中太太平平的當其居士，而由釋證嚴創立的「財團法人中華民國佛教慈濟慈善事業基金會」，根據2015年的數字，資產總值達到885億元台幣。

4. 免費的優勢

瘧疾的病原體是瘧原蟲，經由蚊子散播，感染者的典型症狀有發燒、畏寒、疲倦、嘔吐、頭痛等等，在嚴重的個案中會引起黃疸、癲癇發作、昏迷，甚至死亡。

1631年，耶穌會傳教士Agostino Salumbrino (1564年至1642年)從南美洲秘魯人學得了金雞納樹皮來作舒緩此病的症狀，並把它帶回歐洲。1820年，法國的Pierre-Joseph Pelletier (1788年至1842年) 和Joseph Bienaimé Caventou (1795年至1877年) 從金雞納樹皮分離出奎寧，以治療瘧疾。1944年，美國Robert Burns Woodward  (1917年至1979年) 和William Doering( 1917 年至2011年)成功地人工合成了奎寧。

順帶一提，Robert Burns Woodward因發現了「分子軌道對稱守恆原理」，又稱為「Woodward–Hoffmann rules」，因而獲得了1965年的諾貝爾化學奬。根據這原則，人們可以更容易地製造出化學合成分子。

由於奎寧的廣泛應用，瘧原蟲出現了耐藥性，其中尤以重災區東南亞最為嚴重。當時中南半島正發生越南戰爭，這疾病導致作戰部隊大量減員。1967年5月23日，中國決定向這難題攻堅，成立了「523課題組」，並且在1972年發現/發明了用青蒿素來對抗惡性瘧原蟲瘧疾。

這項目的研究小組領導人屠呦呦因此獲得了2015年的諾貝爾醫學奬。然而，本應是知識產權擁有者的中國，卻放棄了這研究的擁有權，皆因當時的中國政府認為，這有關世界人民的福祉，不應用產權來作束縛，增加其成本，阻礙了醫療的效率。

從另一方面看，放棄了青蒿素的知識產權，固然是失去了經濟利益，但這也不啻是向全世界宣佈了中國共產黨在推廣世界大同的優越性，也不無增強軟力量的作用在焉。

事實上，當時的共產黨對於推廣共產主義不遺餘力。1917年，俄國革命爆發，2年後，列寧(1870年至1924年)成立了「共產國際」，其任務是﹕「團結工人階級和勞動群眾，推翻資本主義和帝國主義統治，確立世界範圍的無產階級專政，建立世界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徹底消滅階級，實現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

以上組織又稱為「第三國際」，皆因「第一國際」是1864年成立，馬克思有份創立的「國際工人協會」，「第二國際」是1889年成立的「社會主義國際」。第三國際在1943年解散。然而，現時仍有所謂的「第四國際」，成立於1938年，是一個不擁有政權的國際政治組織，太複雜，這裏不贅。

有產權而不收路費，優勢是可吸引更多的人去使用路徑，有著擴大軟力量的宣傳作用。這好比一夜情相對嫖妓對男人有更大的吸引力。畢竟，有了軟力量，硬力量和金力量也很有可能隨之而得到，這正如前述的慈濟基金會藉著宣傳佛教而成為了非常富裕的共同體，第四國際也和不少國家的政黨或政治組織有所聯繫，可暗中分享其所在國政府的公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