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塞車 1. 成本問題 當車多路少的時候,車流就會緩慢,我們把這叫作「塞車」,這也是大城市居民天天都會遇到的不快情況。那究竟為甚麼會塞車呢,我們可以舉出10萬個原因,但歸根結柢,也不過是車多、路少,或者兩者皆有,這3種情況而已。再宏觀地看,為甚麼會「路少」?也只有一個理由,就是能量/力量不足,如果有足夠的資源,再多的路徑也可建造出來。 根據1997年的數據,每1萬人口對法官的比例,美國為1.16,德國是2.56,法國是0.84,到了2002年,中國也有0.88,但也算是頗為短缺。最離譜的是印度,在2016年,印度的法官比例只有0.15,這導致了大量案件積壓,必須長期等待,方可得到審判。 印度最高法院的法官每年平均審理 2,600件案子,美國只有 81件。因此,在2016年4月24日,印度首席大法官Tirath Singh Thakur公開懇求總理莫迪提升司法基礎設施,處理法官短缺的問題,說時甚至哽咽,停下來拭淚﹕「你覺得以現在 1萬8千名法官來說要怎麼解決 3千萬件的積案?」 法院是路徑的執行者,法官不足時,路徑便會「塞車」,也即是難以有效運作。然而若要循找其本,印度之所以法官短缺,原因絕對是政府撥款不足,即是資源/能量/力量不夠的不良結果。
2. 專用道 塞車時,往往也有一些人不用塞車,快速駛過。我想得出來的可能性,一共有3種,或許有更多,但我一時想不出來。 第一種當然是違法。我最深刻印象的,是2003年在深圳拍電視劇,劇組遇上大塞車,司機一邊傻笑,一邊全程在對面車道逆行。我並非沒見過逆行,可是連續半小時的高速逆行,可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我在心跳加速、冷汗猛流的同時,也不得不佩服這司機的駕駛技術。同車還有好幾個人,只見他們不慌不忙,面色如常,顯然是司空見慣。 第二種是專用道,例如在香港,在最繁忙的地區,公共交通車輛有其專用道,如巴士用的稱為「巴士專線」。當其他車輛塞至不能動彈時,走專線的巴士奔逸絕塵,轟轟而去,令人心生「為何不乘巴士而開車」之感。 第三種也是專用道,不過不是巴士,而是權貴,例如有重要外賓、國家領導人訪港,遂有警察開路,全程不會塞車。當然,這會令到其他道路使用者會更加塞車。如果是在北京、華盛頓之類的首都,由於國家元首在此辦公,那就更加頻繁了。
3. 特權 我們可以把「特權」視為政治上的「專用道」,因為特權分子遵守的是與平民百姓不同的遊戲規則。例如說,《禮記‧曲禮上》有云﹕「國君撫式,大夫下之。大夫撫式,士下之。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刑人不在君側。」大夫不受肉刑懲罸,就是特權的一種。 在中國,共產黨享有超然的政治權利,《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第一條便寫﹕「社會主義制度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根本制度。中國共產黨領導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最本質的特徵。禁止任何組織或者個人破壞社會主義制度。」 特權並不一定要由法律明文寫出來。政治學所謂的「一黨獨大制」(dominant-party system或one-party dominant system)是由Alan Arian和Samuel Barnes在1974年8月號的《the journal of politics》(注意﹕它的名字的確是全用小楷)刊登的一篇名為《The Dominant Party System: A Neglected Model of Democratic Stability》所提出,指的是在一個民主選舉的政制當中,有一個大黨,由於在選舉中每次均能獲勝,成為了事實上的長期執政黨,例如說,日本的自由民主黨,新加坡的人民行動黨,俄羅斯的統一俄羅斯黨,南非的非洲民族議會,均可列作這一類。
4. 解決塞車的成功與失敗個案 前文講過擴闊道路的成本問題。或許我們可以如此比喻,在一個資源缺的國家,如果只容許有少量的貴族享有「吃肉」的特權,政府財政還可以勉強維持下去,但如果把「吃肉」視為所有人民都擁有的基本權利,政府可就承受不起了。但這並非不可能做到,假如說,人民吃肉後,力氣大了,戰爭可以取得勝利,甚至可以以戰勝國的身份,從戰敗國中得到戰利品。此外,力氣長足了,工作能力也強了,產出也多了,這不可就負擔得起人人吃肉的支出,兼且還有盈餘嗎? 大家可不要以為這是天方夜譚,672年,日本的天武天皇(631年至686年)頒佈《肉食禁止令》,規定「莫食牛、馬、犬、猿、雞之肉,以外不在禁例,若有犯者罪之」。這規定直至1872年,明治天皇(1852年至1912年)方才解除,而日本人民吃肉之後,體力大增,的確是常打勝仗,生產力也大幅增加。 1985年,戈巴卓夫當選為蘇聯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總書記,即是最高領導人。當時蘇聯面對的,是經濟失調,力量遠及不上美國,而且軍事支出過鉅,以它的經濟體質承受不了這龐大支出。以本章的術語,就是「塞車」﹕車多路少,路徑無法有效運作。 戈巴卓夫上台後,即推行稱為「新思維」改革,具體是放鬆中央政府對地方政府及人民的控制,國家對人民的控制,這包括了開放市場經濟,言論自由,增加和西方的交流,以及在軍事上的收縮,如削減軍費、核武器數量,從阿富汗撤軍等等。 用本系列作品的理論去說明﹕他企圖利用軟力量和金力量去擴闊踏徑,卻削減了硬力量。然而,正如我一直強調,硬力量遠比其他兩種力量強大得多。況且,放鬆言論自由反而令到政府受到了更多的批評,開放市場經濟也未能令到經濟起飛,換言之,縱是軟力量和金力量,也不增反減,在其「新思維」改革中倒退了。 總括而言,戈巴卓夫企圖利用改革來解決「塞車」,可是,一旦放鬆了管制,先前所講的「逃票」、「逕自」、「另闢蹊徑」等等行為不絕如縷,無法禁止,中央政府的力量也減弱了,尤其缺少硬力量,終於在1991年,這個不可一世的蘇聯帝國頹然解體,完蛋了,原來的路徑也毀滅了。 朝鮮是另一個極端的個案。1948年,它在蘇聯的支持下建立國家,全名為「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蘇聯解體後,由於靠山已倒,它開始經歷痛苦的日子,也要實行改革。 然而,它的改革是反蘇聯之道而行之,一是實行「先軍政治」,意即「在國家事務中,一切工作以軍事為先、以軍事為重」,即是加強硬力量,以維持路徑。它的人口只有2,578萬人,人均收入排名179,是所得最低的幾名,卻擁有一百萬軍隊,還研發出核武器和導彈。按﹕在2019年的憲法修改中,「先軍政治」這名詞消失了,但政策卻見不到任何的改變。 二是執政的金氏家族變成了世襲政權,永遠執政,並且以宣傳把他們塑造成為神一般的存在,加強軟力量。 三是實行嚴格的信息封鎖,以斷絕路人產生「另闢蹊徑」的念頭。四是對於違反法律,也即是對「逕自」的實施嚴厲懲罸,如死刑,或極長年期的監禁,縱是出獄後,也會受到種種限制,令到犯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四是對人民進行更嚴厲的限制,即是路人的數量不變,但卻限制了他們的使用,這可以更低成本減少對路徑的耗損。這好有一比﹕如果航空公司把乘客縛在椅子,不許他們動彈和去厠所,這必然可以減輕航空公司的支出,至少可減少空姐的數量,厠所也不用洗。至於乘客在過程中究竟有多不舒服,又是另一回事了。 蘇聯和朝鮮採用了截然不同的方法來解決「塞車」問題。前者從成立至毀滅,存在了74年。執筆時正值2022年,朝鮮成立至今,也是74年,其壽命看來必將超過蘇聯。對比於它們成立時的客觀條件﹕俄羅斯始終是西方幾大強國之一,朝鮮卻一窮二白,成立至今一直仰賴接濟而生存,從以更低的成本去維持路徑的角度看,朝鮮顯然比蘇聯成得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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