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奪權 1. 權力轉移 所謂的「政治」,就是權力互動的過程。假如我們把「權力」視作「財富」,經濟學上,財富可以增加、減少、轉移,權力也一樣。本章說的主題﹕「奪權」,正是「權力轉移」的一種。 「財富轉移」有很多種方式,例如賭錢、炒股票,我贏錢、你輸錢,就是其中一種,老男人把一筆錢送給心愛的少女,也是一種,遺產安排,亦是一種。「權力轉移」也有很多方式,例如2022年大韓民國的總統選舉,尹錫悅勝出,從上任總統文在寅的手上接任了總統之位,這是權力轉移。 赫魯曉夫(1894年至1971年)從1953年開始擔任蘇聯共產黨中央委員會第一書記,即是蘇聯的最高領導人。1964年10月11日,當他在黑海之濱渡假時,最高蘇維埃主席團在首都莫斯科召開了討論撤換赫魯雪夫的會議,並在14日通過決議,並且由主席團主席勃列日涅夫(1906年至1982年)接任第一書記,順利把赫魯曉夫的權力轉移到勃列日涅夫的手上。 赫魯曉夫被迫退休後,在鄉間別墅隱居,在軟禁、監視之下,撰寫回憶錄,1970年,其回憶錄在西方出版。 他是貧農出身,14歲當工人,23歲時正式成為布爾什維克成員,喜歡酗酒和美食,文化水平不高,行為粗魯,說話語無倫次。最有名的事蹟是﹕ 1956年,蘇聯附庸國匈牙利發生了反蘇示威,蘇聯派出兩師軍隊作出武力干預。在聯合國大會,當主持人宣布討論此事,蘇聯代表大聲喧嘩,以桌子上的名牌来敲击桌面,令到會議無法進行。赫魯曉夫則用皮鞋在桌子猛敲。 同類事件也發生在1960年的聯合國大會。由於菲律賓代表說﹕東歐國家缺乏自由,像蘇聯的衛星國一樣」,赫魯雪夫亦是用鞋子來砸桌子。後來經人們細心研究,他雙腳都穿著鞋子,俯身拾的只是早已預備好的一隻鞋,而現時坊間流行的照片,應是合成照。現場應沒有拍下照片。
2. 逆取權力 國會選舉,或者是皇帝死後,由儲君繼位,又或者是新總統上任後,按照憲法規定,委任新一任內閣的全部成員,都是權力轉移,但卻不算是「奪權」,皆因這是符合法律、制度,或稱之為「路徑」的行為。 逆此類推,所謂的「奪權」,就是不依循傳統方法,即路徑,而得到權力,這行為就是了。這在中文,可寫作「逆取」。 「逆取」這名詞可見於《黃帝內經‧素問》﹕「故治有取標而得者,有取本而得者,有逆取而得者,有從取而得者。」這是醫學上的用法,在政治上,常與「順守」同用,可見《漢書·陸賈傳》﹕「且湯武逆而以取順守之,文武並用,長久之術也。」 這正如勃列日涅夫,他和其他人之所以要奪取赫魯曉夫的權力,理由是後者獨裁,無視政治局其他人的意見。所以,他們「逆取」了政府權力之後,採用了極端保守的政策。已故人民大學教授高放(1927年至2018年)在《史達林、赫魯雪夫、勃列日涅夫﹕三代新沙皇》對他的評價是﹕ 「勃氏統治時期,是屬於停滯和走向滅亡的時期,這個時期蘇聯模式的積弊更為加深,史達林遺留下來的政治、經濟、文化過度集權的體制更加嚴重,使得蘇聯在經濟上陷入困境,政治上僵化、保守,個人崇拜和官僚主義現象嚴重,社會危機四伏,這就為蘇聯解體和蘇共滅亡鋪平了道路。如果對布里茲涅夫在蘇聯74年歷史中的作用和地位給予定性,那麼用簡單的文字來概括,他是蘇聯的第三代新沙皇。勃氏成為蘇共第一書記後,繼承並發展了史達林開創的個人集權制、領導職務終身制和指定接班人這『三制』,對內壓制,對外擴張。」 勃列日涅夫最有名的軼事,是他很喜歡用接吻來作交際禮儀,雖然是男人與男人之間的乾吻而非濕吻,但被強吻畢竟令人不快。其他附庸國的政要被吻的機會不多,但蘇共政治局委員們卻常常是受害者。勃列日涅夫是烏克蘭第聶伯羅人,我找不到這行為的傳統來由,現時也不見有這行為。
3. 政變 「政變」是一個法文名詞「coup d'État」,字面意思是「對國家的突襲」。根據《維基百科》的定義﹕「是指一個國家之中有一部份人通過密謀策劃,採取軍事叛亂或政治行動,奪取國家政權的行為。如果能成功完成政變,則會造成權力的轉移、政府的更迭、或政體的改變。」 這裏要補充3點﹕第一是必須要是「逆取」,即是不合法、不遵從現有制度,而去奪取權力,才能叫做「政變」。第二是這「逆取」雖然可能使用武力,但卻並不會發生戰爭,即是大規模的軍事對抗,例如「內戰」。第三是這必須是快速進行,並且快速完成,皆因「coup」這個字已有「快速」的意思。 埃爾多安在2014年當選土耳其總統,逐步把國家走向伊斯蘭化,這令到部分傾向世俗化的人民的不滿。 2016年7月15日,在埃爾多安外出渡假時,有軍人向特種部隊總部、空軍總部、議會大樓、總統府發動攻擊,並且佔領了電視台,還封鎖了穆罕默德二世大橋和博斯普魯斯大橋往歐洲方向的行車道,它們是連接歐洲和亞洲的大橋。 4小時後,政變被控制,埃爾多安也已回到了首都伊斯坦堡。 這事件造成265人死亡,數千名群眾受傷。埃爾多安隨後進行大整肅,截至2019年,已有逾7萬人遭逮捕,約15萬名公務員和軍人遭停職或被開除。 埃爾多安認為事件的幕後策劃者是居倫 (Fethullah Gulen) ,後者是宗教領袖,在土耳其擁有強大的軟力量,以「美國永久居民」身份在美國居住。埃爾多安要求美國交人,但美國以證據不足拒絕。也有人認為是埃爾多安自編自導,目的是獲得更大權力。 這事件和其他的政變一樣,不管成功或失敗,都是快速進行、快速完結,整個過程只有短短的4小時。因此,肯德基大學的Jonathan Powell和Clayton Thyne在2011年3月1日的《Journal of Peace Research》雙月刊的一篇論文《Global instances of coups from 1950 to 2010 A new dataset》中,認為無法去定義一個政變是否「曾經成功過」,皆因每種定義均有缺陷,倒不如索性任意地用「7天」來做分界﹕篡位者能掌權滿7天,便算是「曾經成功過」。 以上論文提出了一個耐人尋味的論點,就是在2008年1月至2010年12月,一共有7宗政變,在2011年前的過去10年,一共有三十多宗,可是有關政變的研究並不多。因此,他們才寫出了這篇論文,對過去60年間發生過的政變,作出了一個統計分析。 這得回到在上世紀的60至70年代,第三世界國家政變頻繁,杭亭頓(Samuel Phillips Huntington (1927 年至2008年) 寫的《變動社會的政治秩序》(Political Order in Changing Societies)成為了經典作品,這課題也是當時的「顯學」。 我在唸大學的時候,這本書也是政治學系的指定教科書。但到了九十年代,更令人注意的應是他在1991年出版的《第三波:20世紀後期民主化浪潮》。到了二千年後,大家更關心的議題是他在1991年出版的《文明的衝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至於他在2004年出版《我們是誰:對美國國家認同的挑戰》,現在也受到美國人的重視。 杭亭頓是最能抓住時代政治脈搏的人,所以他寫的書的主題,永遠是流行的顯學。現時雖然仍然有政變,但已並非大家關心的課題。畢竟,事件雖然繼續發生,但理論基礎已然奠定,學者只能寫出事實,甚至可以像上述的2位學者,Jonathan Powell和Clayton Thyne寫出統計數據的論文,但在這畢竟也沒有創造出任何新理論,因此也難怪這一代的政治學者興趣缺缺。 然而,雖然政治學者對於第三世界的政變已失去興趣,但對於「政治秩序」的研究,仍然大有人在。肯亭頓的高足福山(Francis Yoshihiro Fukuyama) 在2011年便出版了《政治秩序的起源》,而這課題也是本系列的一個重要研究方向。
4. 不同類型的政變 有的人會把「coup d'État」譯作「不流血政變」,像我初學這名詞時,便是這樣譯法。我隨便找找,例如Samuel Finer(1915年至1993年)在《The Man on Horseback: The Role of the Military in Politics》中,便把「no blood has been shed」視為必要條件之一,換言之,可以使用武力,但不能流血。 Samuel Finer最有名的作品是《The History of Government from the Earliest Time》,中文版譯作《統治史》,譯者是王震、馬百亮,本系列作品有參考其中內容。 如要細分,「政變」的種類多如繁星,數也數不盡,例如宮廷政變、軍事政變,失敗的政變叫「putsch」,這名字的第一次出現是1839年在瑞士蘇黎世發生的「Zuriputsch」﹕ David Strauss (1808年至1874年)是個神學家,主張耶穌是個歷史人物,企圖抺煞其神性。由於他被選為蘇黎世大學的神學院院長,因而引發了傳統教徒的暴動,普費菲孔(Pfäffikon)的牧師Bernhard Hirzel (1807年至1847年) 率眾打進蘇黎世大學,政府派出民兵鎮壓,並且打敗了政府,居中調停的醫生Johannes Hegetschweiler (1789年至1839年)被誤殺。 1945年,Hirzel不當牧師,進了蘇黎世大學任教。旋即因為欺詐騙財,逃到了巴黎,2年後服毒自殺。 「Putsch」的意思是「煽動」,跟隨Hirzel的人就是「putschist」,即「被煽動者」。我不明白為何這第一次的putsch明明成功了,為何後來偏偏是失敗了的才叫「putsc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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