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霸權 1. 說霸 「霸」這個字,在古文,本來指的是月相,有「生霸」、「死霸」、「既生霸」、「既死霸」、「旁生霸」、「旁死霸」等等,代表不同的月相,不同的人對此有不同的解釋,我搞不清楚也不打算去搞清楚,皆因這和本書既無關係,和我的另一本書《易經密碼》的立論也扯不上邊兒,這裏就不論了。 所謂的「春秋五霸」,意即中國歷史的春秋時代的5位有實力的君主,至於其是誰人,根據不同的古籍,有不同的說法﹕這其中齊桓公(西元前725年至前年)和晋文公(西元前697年至前628年)是「鐵腳」,一定計入,其餘的「腳」包括了秦穆公(西元前683年至前621年)、楚莊王,宋襄公、吳王闔閭(西元前537年至前496年)、吳王夫差(西元前528至前473年)、越王勾踐(西元前520年至前465年)等等。其實當時的數字都是大約數,並沒有準確的說法,好比上古時代的蚩尤的手下有「九黎」,也不過是大約數,無法深究是哪「9」個氏族。 其實當時的「春秋五霸」,應是「春秋五伯」,即是「5位江湖大佬」,因同音而也寫作「霸」。後來引申至《孟子‧公孫丑》說的﹕「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國,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意即用武力以獲得權力路徑的人或國家,就是「霸」了。
2. 說霸權 政治學上的「霸權」(hegemony),根據《維基百科》,指的是﹕「是一國在一國際體系中擁有軍事、政治等領域上強大的能力,以保有領導地位,使他國屈從。」這是個古老的名詞,源自希臘文的「ἡγεμονία」,拉丁文叫「hegemonia」,「ἡγεμών」是「領袖」的衍生詞,可解作「優勢控制」。 西方人談「霸權」,一定會從「伯羅奔尼撒聯盟」 (Peloponnesian League)講起。話說「伯羅奔尼撒半島」位於希臘西南部,面積21,439平方公里,和希臘本部只有一條最窄處只有6.3公里的「科林斯地峽」(Isthmos Korinthou)相連,距離希臘最繁榮的城市雅典只有78公里。1893年,在這裏開鑿了運河,是為「科林斯運河」,打通了科林斯灣和Saronic Gulf。 在西元前6世紀至4世紀,斯巴達是伯羅奔尼撤半島的最強國家,以它為首,加上半島的其他城邦,組成了「伯羅奔尼撒聯盟」。加入聯盟的城邦不論大小與強弱,均可在聯盟大會享有一席,兼有一個投票權,但其成員並不必要遵守大會的決議,然而假設發生了戰爭,各成員需要貢獻資金,以及提供其三份之一的軍事力量。 聯盟是各城邦與斯巴達的關係,只有斯巴達才可享有召開聯盟大會的權力,而城邦與城邦之間的關係,得由它們自行決定,斯巴達可不管。因此,後世史家如希羅多德(西元前484年至前425年)、色諾芬(西元前431年至前354年)、 Ephorus of Cyme(西元前400年至前330年)等,便把用了「霸主」(hegemon)這名詞來形容斯巴達。 「伯羅奔尼撒戰爭」就是伯羅奔尼撒聯盟與雅典為首的「提洛同盟」打的一場戰爭,從西元前431年打至404年。 斯巴達是陸上霸權,雅典是海上霸權,Melos是希臘南部的一個火山島,住的是斯巴達同種的多利安人,是雅典唯一沒歸順雅典的希臘海島。西元前416年,雅典派出二千名遠征軍,要求Melos歸順並進貢15塔蘭同(talents)的白銀,約為390千克。 希臘史家修昔底斯(西元前460年至前400年)在《伯羅奔尼撒戰史》中,寫出了這兩國的談判記錄,是為「Melian Dialogue」,成為了「霸權」的經典故事。雅典發出的最後通牒很乾脆﹕「強者有力量作出他想做的一切,弱者只能接受。」 Melian指出自己是中立國,雅典沒必要侵略它。再說,此舉可能引起其他中立國的恐懼,群起而攻雅典,更可能會引發雅典國內的暴亂。雅典的回答是﹕既然是中立國,那就不會因任何事而進攻。再說,侵略Melos更能證明它的強大,國內更加不敢暴亂。 Melian說自己不戰而降是羞恥。雅典說反正不是公平戰鬥,投降也非羞恥。況且,不投降的結果不是羞恥,而是被消滅。Melian說自己有少許機會勝利,雅典勸它不要作出無謂幻想。最絕的是,Melian說對方不正義不道德,神會站在自己這邊,雅典說神不會干預,皆因強者主宰弱者是自然法則。 結果是,戰爭從夏天打到冬天,Melian投降後,雅典軍把女人和兒童作為奴隸賣掉,男人都殺掉,但由於有內奸,相信雅典人會留他們一條生路。 最後補充﹕Melos號稱中立,但對雅典向來有惡意,而且有據他們有暗中資助斯巴達。當雅典屠城後,留下五百人當殖民者。後來雅典在伯羅奔尼撒戰爭被打敗,斯巴達找回Melos的死剩種,將其復國。
3. 霸權主義 根據《維基百科》,「霸權主義」(hegemonism)「是指一國憑藉其政治、軍事和經濟的極大優勢,在全世界或個別地區控制他國主權、主導國際事務或謀求統治地位的政策的意識形態。」 這名詞應該是毛澤東(1893年至1976年)的發明。1973年,美國國務卿基辛格訪華,毛對他說﹕「只要目標相同,我們不損害你們,你們也不損害我們,共同對付蘇聯霸權主義。希望美國跟歐洲和日本加強合作,要搞一條橫線,就是美國、日本、中國、巴基斯坦、伊朗、土耳其、歐洲。這就是聯合反對蘇聯霸權主義的『一條線』戰略。」 1979年,中國共產黨第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毛澤東的反美蘇兩國霸權主義的想法納入中國共產黨章程,此後「反霸權主義」成為了中國共產黨的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基本立場。在2017年10月24日通過的修改版《中國共產黨章程》,也有提到﹕ 「中國共產黨堅持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堅持和平發展道路,堅持互利共贏的開放戰略,統籌國內國際兩個大局,積極發展對外關係,努力為我國的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爭取有利的國際環境。在國際事務中,堅持正確義利觀,維護我國的獨立和主權,反對霸權主義和強權政治,維護世界和平,促進人類進步,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推動建設持久和平、共同繁榮的和諧世界。」
4. 霸權穩定論 「霸權穩定論」(Hegemonic stability theory)是一條國際關係理論,根據《維基百科》,指的是「當一個單一的民族國家是占主導地位的世界大國或霸權時,國際體系更有可能保持穩定。」 這理論的原型出自經濟史家Charles Kindleberger (1910 年至2003年) 。他最有名的著作是1978年出版的《Manias, Panics, and Crashes》,這就我所知是第一本講投資泡沬史的作品,我是在二千年後才看這本書,當時已覺得內容很舊了,但在其出版的當時,應該令人耳目一新。 1973年,他出版了《The World in Depression 1929–1939》,認為「世界需要一個霸權國家來維持穩定的國際貨幣體系( a world hegemon is necessary for a generally stable world economy)。不消說,這個「世界需要的霸權國家」,就是美國。 其後,政治學者Robert Keohane把這理論推廣到政治領域,他在1984年出版的《After Hegemony: Cooperation and Discord in the World Political Economy》說﹕ 「In a world of structural Realism and hegemony, the institutionalized policy coordination that we were increasingly observing in the late 1970s seemed an anomaly. How could it emerge consistent with the theory, or was something missing in the theory itself? Was leadership by a single state, based on dominance or hegemony, essential for cooperation? I did not understand the puzzle clearly, much less have an answer, until I attended a meeting at the University of Minnesota, organized by the economist Anne Krueger and sponsored by the National Science Foundation, at which Charles P. Kindleberger spoke about the implications for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of “transactions costs,” risk, and uncertainty. I had not even heard of transaction costs before this time, but when I returned to Stanford I began thinking about these issues, aided by friends and colleagues who knew about “the new economics of organization”... I can still remember the “aha” feeling that I had in December 1979, in my Stanford office, looking over the campus, when I recognized the significance of these theories for the understanding of 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簡譯之,他本來對這想法半信半疑,但經過一些經濟學者用「交易費用」理論去解說後,他便肯定了這個理論。 這位仁兄的理論當然主要是為美國霸權宣傳的文宣,但用「交易費用」來解說政治原理,卻正是我在本系列著作所要表述的核心理論之一,因此特意在這裏說說。 這理論當然也有其他的支持者,例如政治學者Robert Gilpin (1930年至2018年)在1988年《Journal of Interdisplinary History》春季號發表的《The Theory of Hegemonic War》,還有本書前文引述過的Stephen Krasner,他自認受到了Robert Gilpin的影響,應該主要是在用交易費用來解釋政治理論這方面。也不待言,這些也是政治文宣,是拿到研究經費的不二法門。 寫到這裏,我忽然想起,當年在中文大學上「西方文化史」(West Civilization),講師張學明說要用社會科學的方法,去研究歷史。然後不知看張玉法寫的甚麼書,提到有《Journal of Interdisplinary History》,偏巧中文大學的圖書館系統有訂這學術期刊,我在無聊時,看了很多本,獲益良多。
5. 沙文主義 很可能是虛構人物的「沙文」(Nicolas Chauvin)是拿破崙時代的法國軍人,大約出生於1780年,18歲時參軍,受傷17次,因而永久傷殘,得到的回報只有一把榮譽軍刀,以及區區200法郎。然而,對拿破崙超級忠心的他,到了1815年,波旁王朝復辟,卻成為了思想落後的笑柄。 政治哲學家阿蘭特(1906年至1975年)在1945年10月號的《The Review of Politics》中刊登的一篇名為《Imperialism, Nationalism, Chauvinism》的文章說﹕ 「Chauvinism is an almost natural product of the national concept in so far as it springs directly from the old idea of the "national mission." ... [A] nation's mission might be interpreted precisely as bringing its light to other, less fortunate peoples that, for whatever reason, have miraculously been left by history without a national mission. As long as this concept did not develop into the ideology of chauvinism and remained in the rather vague realm of national or even nationalistic pride, it frequently resulted in a high sense of responsibility for the welfare of backward people.」 簡譯為﹕「沙文主義發微自古老相傳的所謂『國家任務』,這任務是要為其他人帶來光明,又或者是幫忙弱者。」 根據這想法類推,例子之一是所謂的「昭昭天命」(Manifest Destiny),根據《維基一百科》的法﹕「是一個美國的慣用措詞,最初為19世紀時的政治標,後來成為標準的歷史名詞。指的是19世紀美國者所持有的一種信念。他們認為美國被上帝賦予了向西擴張至橫跨北美洲大陸的天命,通常等於美國領土擴橫貫北美洲,直達太平洋。」 類推的第二個例子是英國詩人Rudyard Kipling (1865年至1936年) 在一首名為《Recessional》的詩,主題是「美國菲律賓群島」(The United States and the Philippine Islands),詩中的第一句﹕「Take up the White Man's burden—」所謂的「白人的負擔」,就是他們有義務統治「剛被抓到的一半像邪魔一半像小孩一樣的人們」Your new-caught, sullen peoples, Half-devil and half-child),用「用公開與簡易的語言」(By open speech and simple, An hundred times made plain)去教導他們,「使得他們受益,使得他們有所得」To seek another's profit,And work another's gain.) 根據《維基百科》的定義﹕「今日的沙文主義已經擴展到了對任何群體的不當偏愛和過度奉獻,並尤其多的用於因該群體看不起局外人或者敵對勢力時。」 這名詞也有用於「大男人沙文主義」(male chauvinism),《維基百科》的說法是「是一種認為男性必定優於女性的理念……常見於父權社會中的家庭,例如伊斯蘭教的穆斯林社會,丈夫或父親的權力是至高無上的,妻子和孩子應該要絕對服從……在阿拉伯部落傳統(非伊斯蘭教義)之中,父親還可掌握女兒的生殺大權 - 名譽殺人(以維持名譽為由,殺死被強暴或行了未婚性行為的女兒)。同樣基於同態復仇的部落傳統,如果女兒失貞,其監護人有權強暴對方家族女性親屬。」 這令我想起日本歌手佐田雅志唱的《關白宣言》,歌詞是﹕ 「お前を嫁にもらう前に/言っておきたい事がある/かなりきびしい話もするが/俺の本音を聴いておけ/俺より先に寝てはいけない/俺より後に起きてもいけない/めしは上手作れ/いつもきれいでいろ/できる範囲で/かまわないから/忘れてくれるな 仕事もできない男に/家庭を守れる/はずなどないってことを/お前にはお前にしか/出来ない事もあるから/それ以外は口出しせず/黙って俺についてこい/お前の親と俺の/親と/どちらも同じだ大切にしろ/姑/小姑/かしこくこなせ/たやすいはずだ愛すればいい/人の陰口言うな聞くな/それからつまらぬシットはするな/俺は浮気はしない/たぶんしないと思う/しないんじゃないかな/ま、ちょっと覚悟はしておけ/幸福は二人で/育てるもので/どちらかが苦労して/つくろうものではないはず/お前は俺のところへ/家を捨てて来るのだから/帰る場所はないと思え/これから俺がお前の家/子供が育って年をとったら/俺より先に死んではいけない/例えばわずか一日でもいい/俺より早く逝ってはいけない/何もいらない俺の手を握り/涙のしずくふたつ以上こぼせ/お前のおかげで/いい人生だったと/俺が言うから/必ず言うから/忘れてくれるな/俺の愛する女は/愛する女は/生涯お前ひとり/忘れてくれるな 俺の愛する女は/愛する女は/生涯お前ただひとり」 中文翻譯為﹕ 「在妳嫁給我之前/有些話想先對妳說/雖然有點嚴厲/但請聽聽我的心聲/妳不可以比我早睡/也不可以比我晚起/飯要煮好吃一點/也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不過只要盡力就可以了/別忘了/連工作也做不好的男人/要他守護家庭是不可能的/妳也有非妳不可的事要做/所以除此之外就別干涉/默默地跟著我就對了/妳的父母和我的父母/要一視同仁地服侍/還要聰慧地應付好婆婆和小姑/這應該不難/只要愛他們就夠了/別說也別聽別人的壞話/還有別吃一些無聊的醋/我是不會花心的/我想大概不會/應該……不會吧算了/總之妳還是先作點心理準備比較好/幸福是兩個人一起培養出來的/它不該是其中一方辛苦地作出來的東西/妳是捨棄自己的家來我這裡的人/因此請把自己想成已無處可歸/從今以後我就是妳的家/等孩子們都大了/我們都老了以後/妳不可以比我先死/就算只有一天也好/絕對不可以比我早走/我什麼都不要/只要妳握著我的手/至少為我流兩滴以上的眼淚/因為有妳/我過了一段美好的人生/我會這麼對妳說/一定會這麼對妳說/別忘了我/我所愛的女人/我愛的女人/一生中只有妳一個/別忘了我/我所愛的女人/我愛的女人/一生中只有妳一個。」
6. 大國沙文主義 現在終於說到「大國沙文主義」了。簡單點說,大國+激進民族主義,就是了。所以,小國的激進民族主義,不算,大國而不激進的民族主義,也不算。 《維基百科》說這﹕ 「原指極端的、不合理的、過分的愛國主義(因此也是一種民族主義),如蘇聯發起的冬季戰爭、阿富汗戰爭,美國發動的美墨戰爭、伊拉克戰爭,日本挑起的甲午戰爭、侵華戰爭等。有時特指大國為保護自身利益犧牲小國利益,如前蘇聯「東方戰線」的成立。如今的含義也囊括其他領域,主要指盲目熱愛自己所處的團體,並經常對其他團體懷有惡意與仇恨,威脅訴諸武力等。大國沙文主義者一般都是對自己所在的國家、團體、民族感到驕傲,因此看不起其他的國家、民族和團體。」 必須注意的是,「沙文主義」如果放在政治範疇,本身已有「大國沙文主義」的意思,皆因小國可能會有激進的民族主義,但很難會衍生出「拯救世人」的「沙文主義」。然而,由於在日常用語上,「沙文主義」有其他用法,例如「大男人沙文主義」,因此當應用在政治範疇時,會使用「大國沙文主義」,以作識別。 大家可以看出,大國沙文主義和霸權主義的意義非常接近,只是前者意指大國國民的心態,後者則包括為其利益而所作出的行為。
7. 文化霸權 葛蘭西(Antonio Gramsci,1891年至1937年)是意大利共產黨的創始人和領導人之一。1928年,當時是法西斯執政,把身為國會議員的葛蘭西判處20年8個月的徒刑,1935年因他重病而出獄。他在獄中寫了超過30本的筆記和三千多頁筆記,被稱為「獄中劄記」(Quaderni del carcere),成為了當代馬克思主義和政治理論的經典。 「文化霸權」的概念源出自俄國社會民主工黨總委員會主席普列漢諾夫(1856年至1918年),原意是要想辦法推翻沙皇的文化霸權。列寧(1870年至1924年)在1902年發表那篇有名的文章《怎麼辦?》,也藉著為辯護他所屬的社會民主工黨的黨報《火星報》的策略和重要性,去指出一份「全俄政治報」作為「集體組織者」的作用。 然而,一手創造「文化霸權」理論的人,還是葛蘭西。他修正了傳統馬克思主義認為經濟結構等下層建築可決定政治制度等上層建築的理論,認為前者只能「制約」上層建築,而非可以「決定」它。上層的社會階層可以通過教育、傳媒等方法,潛移默化地影響到諸如信仰、解釋、認知、價值觀等社會文化,相等於支配了整個多元文化,從而把統治階級的意識形態打造成為唯一的社會規範,令到資本主義國家可以永遠持續下去。 說穿了,所謂的「文化霸權」,指的是對大國政府對軟力量的壟斷,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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